【凋宴|《泯湮》】
【序言】
我是什么样子?
我该是什么样子?
我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PartⅠ】
让一个天才泯然众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摔到天才堆里。
管他谁说的。
我说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个上课总像打了鸡血似的、以十二万分的热情配合老师互动的我,成为了这个频频看表、最盼望着下课的我;
那个总嫌学习时长太短、恨不得把一天24小时掰成48小时来花的我,成为了这个得过且过、把坐在座位上与瞌睡虫博弈的同时乖乖把老师喂的东西全部囫囵咽下去当成自己最后的倔强的我;
那个从前总能像皇帝后宫选妃似的对着题目挑挑拣拣冷嘲热讽“这题出的不行”“这题太没水准”的死傲娇的我,变成了这个写作业都仿佛面对着失落了密码本的密电一头雾水、茫然无措的我。
我。
是我。
很让人失望吧?
还是我。
那都是我。
过去的我总是期待明天,因为每一个明天都会让我有新的期待。
现实照进现在的我,我仿佛一眼就望见了明天。
做任务似的,划掉一个个格子,在日历本上打上一个个红圈圈儿。
呵,明天。
枯燥的、重复的、无意义的、索然无味的、千篇一律的,终结于一冢孤坟的无数个可怕的明天。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可我真的好累啊。
我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我不知道。
【PartⅡ】
我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新冠疫情的“英年早逝”。
因为它那穷追不舍、紧跟其后的变态尾随犯——
避无可避的期末考。
『总分732.5/1050 等级C 排名425/732』
早已被我调成护眼模式的手机屏幕上平平无奇的黑色数字成功刺痛了我。
理科溃不成兵,眼睁睁看着巨佬们一骑绝尘,令我望尘莫及。
它赢了。
我切着一个西红柿,出神地凝凝望着。
“理科考的有点差啊。你看你物理化学加在一起才比100多一点,101,你很骄傲?和你初中比起来差好多啊。文科倒是考的还行,看来你以后只能去学文了。没事吧,继续加油。高二选科分了以后就不会这样了。”爸爸故作轻松的安慰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淡淡的失望,像一把匕首,深深扎进我的心房。
血流成河。
该死。
为什么世界上总有人喜欢“究其旧,不图其新”?
为什么世界上总有人“不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
为什么世界上总有人做不到“即其心,不究其旧”?
……
尽管我从未动摇过要学文的心,但被人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深思熟虑许久后做出的决定,仿佛选择文科是我天生学不好理科而只能忍辱负重被迫做出的委曲求全,像乌龟可以缩回的壳,像是捡了别人不要的、剩下的、大大方方施舍给我的东西,我别无选择、做出的不得不选择的选择。
哦,不对,我的感情还不够充沛。
我是不是还应该跪下来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啊!
何况我还有一种直觉,就算我选择了全文,在全文班里的理科崇拜也永远不会消弭——明明考了文科年段第一,却还是比不过数学150、物理化学生物都接近满分、但却华丽丽地挂掉了地理历史政治会考的理科巨佬——他们的文科成绩张牙舞爪着他们的不屑,而像我这样理科成绩一片狼藉的文科生则是不能。
“宝贝,爸爸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不然怎么成绩会掉那么多?”爸爸努力克制了探究欲的轻飘飘的一句话把我炸了个片甲不留。
“我没有!”我大喊,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尾音仿佛昭示着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掉了,“你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问一问。”
“你要是相信我,还来问我干嘛!”
“是XXX爸爸说的。”
“他说什么你就信!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他儿子吗?!”
“所以来找你求证啊,你看看你,激动成这个样子……我看到了你和同学的聊天记录,只是提醒你一下,好好学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他妈还翻我聊天记录?!
我低头不语。爸爸终于放过了我。
我是什么样子?
我该是什么样子?
等到我回过神,我才意识到刚刚手中一直戳的是那个还没有吃的西红柿。
鲜红的汁水四溅,像脏污的血,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
真难看。
我挤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把西红柿倒进了垃圾桶。
当晚,我就戳进了自己的QQ。
把那些我视为最珍贵的回忆的聊天记录,一条一条删掉了。
全删了。
【PartⅢ】
馥园里的每一缕风都是清鲜而有活力的。
自由的气息吹遍每一个角落,吹开每一朵花。唯独没有眷顾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我。
我是什么样子?
我该是什么样子?
我甚至希望能够回到初中时的学习模式,一切的一切都被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甘愿被囿于小小的方寸之间,见不到外面大大的世界。
如今我再也找不回初中时的学习状态——仿佛上了弦的钟表滴滴答答不停地向前走,规律的同时又隐隐含着对未来的期待。
前路是那样地清晰而明朗。
馥园自由、宽松、包容的学习氛围成为了我堕怠、碌碌无为、虚度光阴的借口。
有时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放下了从前的骄傲,接受了自己的不如人。
说真的,这种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却总是比不过别人的得天独厚的感觉,好像已经快习惯了啊。
虽然说我真的不想习惯这些啊。
但这不该成为我有恃无恐地甘于人后、自暴自弃的理由。
讨厌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又憎恨自己无所作为。
所以即使艰难,我还是努力地挣扎着。
……
可是我最爱的爸爸妈妈啊,对我寄予最高的期望的是你们,在我爬得很高摔下来摔惨了以后控诉我守不住荣耀的懦弱的也是你们,让我一天天被迫复盘自己过去的荣光、用刀把心窝子剜得千疮百孔的也是你们。你们把我捧到云端,并不在乎我是否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恐惧,并不在乎我是否具备他日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好”、摔下来时还能坦然面对、笑笑地说不痛的勇气与能力,你们在乎的是把我簇拥到云端后不期而至的鲜花与掌声,在乎的是我把自己的开心和童年燃烧殆尽后发出来的那莹润的、可以照亮你们的的光。
我爱你们。
却不爱你们爱我。
爱成绩优异的我。
爱让你们脸上有光的我。
玫瑰即花香,花香无意义。
【PartⅣ】
我爱上了配音。
我发现我在文字的解读和共情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说来可笑,配音大概是现在的我唯一可以找寻存在感和成就感的栖息地。
曾经每周五的戏鲸社团线上训练是我最期待的事情。
是的,曾经。
“你喜欢,你喜欢又有什么用?浪费时间!我告诉你,不要做无用功。这些东西都不用想了,你就好好学习,以后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去政府机关工作。你还想学笛子?学画画?学播音?我跟你讲,这些东西都是读书读不好的人才去学的。学生的本分就是学习,你好好读书就行了,其他的不用想了。我早就知道你会沉迷,当初就不应该给你配手机。”
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我看到妹妹抱着我的手机,一本正经地打开钉钉,狡黠地冲我笑。
……
我应该是这样子。
活成你活不出的样子。
把自己做不到的期待强加给别人,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我该是什么样子?
……
同样是文科生,为什么满脑子都是些循规蹈矩、索然无味的迂腐陈旧气息。
读书是好事,可只会读书是多么悲哀。
呵,我甚至连说自己只会读书的资格都没有。
我真的不想成为那个每逢大型活动都只能巴巴地坐在台下仰望着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他们而阴暗得不敢抬头、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他们的光和热灼伤的自卑的自己啊!
我不该是这个样子。
热爱可抵漫长岁月。
我一直坚信的。
但我觉得我熬不住这漫长岁月了。
心好累。
热爱,死了。
【PartⅤ】
我是个胆小鬼。
连寻死觅活前都想的都是“如果我死了爸爸妈妈会很伤心”而熄灭了求死的意志。
大概是求生的本能在为自己的懦弱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台阶下吧。
可我也是个变态狂。
我的脑海中无数次慢镜头播放着自己从家里的窗台飞跃而下的画面。
不想让爸爸妈妈伤心,却又幼稚而残忍地幻想着用自己的死来刺痛爸爸妈妈,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想想就觉得很爽。
我发现我错了。
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不会让人觉得很爽。
而是我的死可能根本无足轻重。
【PartⅥ】
我受够了。
我真的受够了。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只是上高中学科难度进阶理科学习跟不上了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妹妹大部分时候都在假正经、甚至连重点高中的吊车尾都考不上却能在考试取得了一点点小小的进步后得到数不尽的赞赏。
不要和我说什么:
“你已经很优秀了,我们这样做是为了鞭策你;妹妹平常做的不好,才更需要鼓励;
“果然还是小孩子,你这样想就是你的不成熟了。”
道理谁还不懂。
可凭什么?
是我想选择优秀的吗?
成绩掉了是我能决定的吗?
你们给我贴上了无数亮闪闪的标签,连我自己都信以为真。
在我光华尽失、冠冕不再时,你们却说是我自己作的,是我太患得患失,是我太脆弱。
连一句安慰都吝惜于给予。
当我含着泪,问你们为什么不肯夸我,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小孩向往着大人手中那颗甜滋滋的糖罢了。
我决定勇敢一次。
劈手夺下那颗甜甜的糖。
真正为自己而活一次。
哪怕摔得粉身碎骨。
哪怕背后就是万丈深渊。
哪怕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亦在所不惜。
……
“跳,你有本事就跳啊!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样作践自己的,真好意思。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我不知那是他的虚张声势的色厉内荏,还是已憋了许久的肺腑之言。
什么也不想管了。
地球没了我照样转,我从来都知道的。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
带着毫不留恋的决绝,转身拥抱属于我的新天地。
我是什么样子?
我该是什么样子?
我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一定比那颗血肉模糊的番茄还要惨烈吧。
真难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呢。
嘻嘻。
「下片完」
——· 欲知前情如何,请列位看官移步·——
【承尘|《原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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